写在开头：我是来虐佛爷的，我太爱老八了实在狠不下心虐他。我是老八亲妈。今天的刀子让我决定与世隔绝两天，我心太疼了。
有串戏预警。
“什么人？”
“来接你的人。”
“去哪儿？”
“地府。”
张启山喃喃着身旁黑衣男子的话。
“地府……我是死了？”
“是。”
“黑白无常？”
“嗯，也可以叫我灵魂摆渡人。”
“我非去不可？”
“嗯。”
“我若不去呢？”
“灰飞烟灭。”
张启山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，一身墨色的衣服，款式平庸，暗纹繁复，眉宇间有一股戾气。
不是凡人。
“我不会跟你走。”
“你不怕？”
“为何要怕。这里是长沙，我的地盘，我为何要怕。”
“你本人中龙凤，可惜你强改天命，折尽了寿数，何苦？那人并不爱你，从头到尾他都只把你当兄弟而已。”
“你没资格指责我。”
张启山看向一片虚无。眸中不复往日的清亮。
“我也不信，他真的一点也没有感觉。”
“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，你还是不知道真相的好，跟我走吧。”
“我说了不去，就不会去。”
张启山只走了一步，脚边“嘭”的一声，沙尘扬起。
“你既知道我所做的事，也该知道我的来历。”
话音落地之时，张启山已然走远了。
男子站在原地，收了枪，心里打着算盘。
张启山走到齐铁嘴的香堂时，香堂空无一人。到了张府才知道，自己的尸体比自己要快多了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一袭黑色长衫，只有他能穿得那样好看。
正是夜晚，灵堂里除了他，就只有几个张家的亲兵在。
他听到他说：
“佛爷，不值得啊，老八我的命可有可无，死了我一个，长沙也不会出什么事，可你不一样，你是这长沙城的一根梁啊……”
“老八我没什么本事，只会算命，齐家祖训告诫不得从政，不得从军，奇闻诡事不算，老八我有很多忙帮不上，也就只有给你算上一卦，你本不该是这个寿数，可你却……是老八错了，不该犹豫，只该当初狠了心一走了之，在外头渡这命劫，是生是死，全看造化，佛爷你也就不会……”
“佛爷，我一直视你做兄长， 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感情，我无法回应，也不能回应。齐家窥的是天机，越准，报应也越快，和老天爷抢饭吃的，哪能得着什么好下场。佛爷，你别怪我，老八没有福气成为你的人，只能尽力把你的这份好好活下去。 ”
张启山看着齐铁嘴红了眼角，眼泪却不曾滑落。
“老八，我知道你听不见，可很多话我生时不曾说，死后却可一吐为快。”
“活了几十年，生死看的太多，就看淡了，很多东西入不了心，可是你入了我的心。我不知有多久了，我也不想知道。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，唠叨的，沉默的，胆小的……”
张启山说着说着便笑了，
“无论我把你当做爱人，还是兄弟，我都该救你，我不说，不代表我不在乎，看着你躺在床上，奄奄一息的样子，我怎么可能不救你？”
“哪怕你会死？”
赵吏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“能救回他，就不怕。”
“有兴趣当灵魂摆渡人吗？”
张启山成了灵魂摆渡人。
不老不死，是他的特权，也是他的劫难。
四年后，长沙局势依旧动荡不安，期间爆发过几次小规模战争，虽皆以胜利告终，却也损失惨重，民心难以平静。
张启山只能看着，看着他曾庇护的人民倒在血泊之中，幸存的人亦是整日提心吊胆，难得安宁。他不能插手，因为他被告知：不可再逆天命而行，否则天谴降临，无可挽回。
他曾说：我便是这长沙城的天，我的命令便是天命。可到头来，他敌不过天命。他信了命。
四年后，他站在自己的墓前，看着长褂加身的人，听着他的话，心中一阵苦涩：“佛爷，我要成亲了。”
成亲？是她吧？那个苏家姑娘，家境尚可，相貌虽不出挑，人却端庄大方，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。我见过她，她时常去你的香堂，约莫两年半了，每次皆与你相谈甚欢，你面上的笑容，是我都未曾见过的满足，和幸福。就是她吧？
“是苏家的千金，她对我很好。婚期是下个月八号，我此番来，一是祭拜你，二来是把喜酒给你带来。老八没什么大本事，弄不来什么好酒，佛爷别嫌弃。”
无色的酒倾于黑褐色的土壤之上，登时便渗了下去，只留下一片湿润。
“看来佛爷是不嫌弃了。老八还要忙，就不陪佛爷了，等我成亲后，再来陪佛爷说话。”
直到齐铁嘴没了踪影，张启山也不曾回过神，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。
“老八，难道你真的，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？你对我，只是兄弟吗？”
可我不是啊……
“张启山，我和你说过，不要知道真相比较好。”
“可我一定要知道真相。”
“你既想知道，为何不在他面前现身，每次我来长沙想找你，哪儿都不用去，去齐铁嘴的算命摊或小香堂，你必然在那里。”
“我该以什么身份现身？灵魂摆渡人？我出现，怕只会增添他心里的愧疚吧。”
“张启山，执念太深，必成业障，你该知道。”
“他就是我的业障。过执是罪业，我知道，不过赵吏，你又何尝没有执念？你一直在等的人，不也是你的执念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在这方面，你我是同一类人，我的执念太深，你还要比我深上数百年，有何资格在这里教育我。”
“眼睛太毒，也不好。”
这一次，换赵吏留在了原地，久久不曾移动。
满眼的红。
香堂的窄小让眩目的红更加眩目。
一对新人手执红绸并肩而立。一个长身玉立，一个风姿绰约，好一对璧人。
原来你穿红衣的样子是这样的。
只可惜，这嫁衣不是为我而穿，也永远不会为我而穿。
“一拜天地！”
老八，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，那时候你还小，笑的时候就能看见你缺了一颗门牙，你还戴不稳眼镜，总是歪着，你蹦蹦跳跳地在我身前身后喊我哥哥，活脱脱一个精灵。
“二拜高堂！”
还记得那次我去武藤的武馆救你吗？你一定记得，你总是向别人说起这段经历，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罩的人。那你还记得那次你救我吗？你抖得像筛糠，却把我死死护在身下，我听得见，只是我不能开口，回应不了你一声声急呼。那时候我就知道，你已不是当年的小毛孩了。
“夫妻对拜！”
你知道当你在墓中浑身浴血，陷入昏迷的时候我有多怕吗？不是担心，是怕。我以为在长沙地界我说一不二，我可以永远护你周全，可我错了，我让你受了伤，差点死在墓中。我从未如此恐惧鲜血，从未如此恐惧失去。当大夫说他无能为力的时候，我恨不能杀了他，什么无能为力，你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？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。
“送入洞房！”
齐铁嘴，我这么爱你，为什么，你就不能爱我呢？如果爱是这般结果，我后悔了，你把它收回吧。
“老八……”
关好门准备去前院待客的齐铁嘴愣住了。
“佛爷？”
“是我。”
他一转身，就看到了站在槐树下的张启山。
“佛爷……”
“你别怕。我只是来问你一句……”
“佛爷，我已有妻室。”
“我知道，可我想要一个答案。”
“不曾。”
回答得干脆。
“佛爷，我命中那一劫是佛爷替我化去，我感念至深，佛爷为此丧命，令我自责不已。从幼时相识至今，我对佛爷只有敬佩和感恩，敬佛爷人中豪杰，有情有义，感佛爷知音之恩，庇护之恩，从未对佛爷有过非分之想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佛爷，散了执念吧，以执念残存于世，终是为世所不容，恐遭天谴，你还来得及投一个好人家。”
张启山目送齐铁嘴隐入转角，唇角微勾，眼中却落了一世的凄然。
我可摆渡他人灵魂，却终是渡不了自己的心。
十九年后，张启山望着齐铁嘴与妻儿登上前往欧洲的渡轮。
太多事，看清了才会看清；太多事，看轻了才能看清。
我看不清，看不轻。
这一世，让我来渡你的魂魄，走黄泉，路三生，过奈何，入轮回。来世，我再去寻你。